從韭菜到肉食：東方飲食與宗教文化在現代語境中的轉譯

文/闕特·居披梯博士 發表於2025/9/29

在當代台灣，無論是學術研討會、工作坊，還是企業的聚餐會議，往往會事先調查參與者的飲食習慣。表格上常見的兩個選項是「葷食」與「素食」。這種劃分看似自然，但若追溯字源，「葷」其實並非「肉食」的代名詞。

一、「葷」的最初意義

《說文解字》載：「葷，韭也。从艸，軍聲。」也就是說，「葷」最初只是「韭菜」的意思，屬於草本蔬菜的一種。因為韭菜、蔥、蒜等植物氣味濃烈，古人將它們統稱為「葷」。這裡的「葷」，並不是肉類，而是帶有強烈氣味的蔬菜。

二、從五葷到肉食

佛教在東漢末期傳入中國，帶來了新的飲食規範。

佛經中規定僧尼需戒除「五葷」（蔥、蒜、韭、薤、興渠），因為這些植物被認為會刺激嗔恚與欲念，不利於修行。於是，「葷」一詞逐漸與「刺激性食材」劃上等號。

到了南朝梁武帝時期，素食被提升為國家政策，僧尼不得食肉。 此後，中國佛教逐步將「葷」與「肉」並置，形成「葷食＝含肉之食」的概念。到了宋代以後，寺院普遍推廣素食，「葷」也就從「強烈氣味的蔬菜」轉化為「肉類食材」的日常對比詞。

三、宗教與飲食的互塑

這一語義轉變，反映了東方飲食文化與宗教規範的深度交融：

1、佛教傳統的素食主義，逐漸影響了社會大眾對食材分類的語言。

2、道教也在部分戒律中吸納素食概念，進一步鞏固了「葷＝不清淨」的社會印象。

3、中國飲食語境下，雖然「葷素」二分法與「植物—動物」的分類不同步，但卻反映了社會價值觀與修行文化。

四、現代語境的再詮釋

在今日台灣，會議調查表上的「葷食／素食」選項，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宗教戒律，而是成為一種實用的餐飲分類。然而，若回到語源，「葷」和「素」其實都在「吃菜」的範疇內，只是「葷」在歷史中被轉義為「帶肉之食」。這提醒我們，語言與飲食習慣的互動並非固定，而是隨著文化、宗教與社會實踐不斷演化。

在全球化與多元文化交流的今天，「葷與素」的二分，除了延續東方宗教文化，也映照出現代人對健康、環境與倫理的再思考。素食者可能基於信仰、環保、或健康理由選擇不吃肉；而「葷食」則不再只代表「肉食主義」，而是一種社會分類的習慣用語。

因此，當我們在會議表單上勾選「葷食」或「素食」時，不只是餐飲選擇，更是東亞宗教文化語言演變的一個縮影。

參考文獻

許慎：《說文解字》。

《四分律》、《十誦律》關於「三淨肉」與「五葷」之規定。

范曄：《後漢書·西域傳》對佛教傳入中國的記載。

釋慧皎：《高僧傳》與《梁高僧傳》，南朝梁武帝素食政策相關記載。

Kieschnick, J. (2005). Buddhist Vegetarianism in China. In The Impact of Buddhism on Chinese Material Culture.